R荔枝

說到“閱兵”，今天的朋友們自然不陌生，對於現代各國來說，閱兵既是宣示國家實力，增強民族凝聚力的方式，也是擴大國家影響力的重要手段。前蘇聯和美國都曾有舉世矚目的閱兵行動，而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歷史上，之前幾次共和國大閱兵，至今也令國人心潮澎湃，追憶無盡。而在近六百年前的大明王朝，永樂皇帝朱棣，也曾經有過一次震驚世界的“大閱兵”----朱棣北京大閱兵。

          說到這次閱兵，就不得不說說鮮為人知的明王朝建立初期的“國際形勢”，明朝是推翻元朝而起，但此時世界，成吉思汗建立的“四大汗國”，其他三個仍在。洪武二年（1369年），朱元璋調動四十萬大軍，分三路北進，先後攻佔元朝上都和河西走廊，把遠逃漠北的北元皇庭徹底打成“遊牧民族”，而就在同年，其他“三大汗國”也組成一支聯軍意圖東進救援，但行至蔥嶺時，傳來明朝馮勝的西路軍已盡滅河西走廊元軍的消息，隨即“撒丫子開溜”。但此後，大量曾在元朝任職的蒙族，回族官員，流亡到中亞西亞中亞各國，並很快篡居了要職，這些“外來的和尚”們也拼命鼓動所在國君主，對明朝採取敵視態度。1370年，西察合台汗國權臣帖木兒發動政變，推翻西察合台汗國，建立了赫赫有名的“帖木兒帝國”，隨後他南征北戰，橫掃中亞，西亞地區，對東方的明王朝，帖木兒起先採取恭順態度，主動遣使修好，並奉中國為“上國”，納貢稱臣，而明朝對於他一直保持警惕，在哈密設防區，拉攏帖木兒東面的東察合台汗國，並以開國功臣宋晟為帥，在西北部署重兵。帖木兒在擊敗奧斯曼土耳其後，隨即開始了遠征中國的準備，並派遣間諜到北京活動。扣押明朝派往帖木兒帝國的商隊和使臣，並在接待埃及使臣時當眾羞辱被扣押八年的中國使臣郭驥。隨後效仿成吉思汗，在撒馬爾罕召開“蒙古人大會”，高舉起“反明複元大旗”。但所謂“蒙古人大會”，參加者多是中亞遊牧部落，蒙古本部代表成吉思汗“黃金家族”的韃靼以及瓦剌均未參加，反派使者至南京向明朝通好，並通報帖木兒有意東侵的消息。永樂四年，帖木兒大舉東征，號稱百萬，實際兵力二十萬。而此時同樣在西北散佈眼線的明王朝已然得到消息，在河西以及哈密早已囤積重兵，嚴陣以待。然而不久後帖木兒病逝于東征路上，一場大戰煙消雲散。此後，帖木兒帝國諸皇子爭位，陷入內戰，所謂東征中國，可謂癡人說夢。

         明朝方面，朱棣登基後，一面派遣鄭和下西洋，宣揚國威，另一面派遣陳誠等使節出使西域，此後，帖木兒帝國的繼任者沙哈魯放棄仇華政策，遣使向明通好。恢復了朱元璋時代“宗主國”的關係，但是中亞各國“反華勢力”仍在，另一面，鄭和在永樂十八年前五下西洋，卻大都行至印度洋就返回，未進入紅海及阿拉伯地區，原因正在于帖木兒死後，西面的埃及馬穆魯克王朝趁勢而起，控制了紅海流域，並嚴禁東方船隊進入，為避免發生衝突，只得暫且繞行。朱棣的外交行動得到了回報，中亞以及西亞諸國頻繁向中國派遣使節，正式承認了大明朝繼元之後的“天朝”地位。但對於明王朝的真實實力，西方各國也存有懷疑，因此，在和平通好的前提下，選擇一個合適的機會，向列國宣示大明的強大實力，鞏固大明與中亞，西亞國家的“朝貢關係”，就顯得尤其重要。而閱兵，恰是最好的機會。

         永樂十六年（西元1418年），明朝以陳誠為使，出使中亞，次年一月抵達帖木兒帝國首都赫拉特，隨後，中亞，西亞國家均組使團，請求隨中國使團回訪。永樂十八年七月，這支雲集了帖木兒帝國和埃及馬穆魯科帝國等二十個中西亞國家，人數多達六百人的使團抵達嘉峪關，然後出乎他們意料的是，朱棣竟派遣六千精銳騎兵來此，之後一路護送，沿嘉峪關經明朝九邊軍鎮一路“參觀”。在途經明朝各軍鎮時，明朝特意派遣在明軍中效力的蒙族回族軍官全權接待，介紹明朝的民族平等政策，讓中亞“反華派”散播的“明朝虐待蒙古和回回人”的謠言不攻自破。更讓列國驚訝的是，明朝九邊每一“軍區”的兵員，經其暗自估算，相當於中亞一中等國家的傾國之兵。而在行程最東端的北京，一場籌謀已久的閱兵，已然做好了準備。

        永樂十八年十一月十七日，使團抵達北京，而此時北京已是重兵雲集，偏巧這恰是永樂皇帝朱棣正籌謀第三次北征蒙古時，北京周邊已然聚集重兵。十一月二十日，朱棣在北京皇宮接見各國使臣，諸使節皆行叩拜禮，唯獨帖木兒國使臣行鞠躬禮，當中國官員要求其叩拜時，帖木兒國使臣回答“我國無此風俗”。堅持行鞠躬禮，朱棣並不在意。帖木兒使臣如此牛氣當然有原因，這次帖木兒使團的首領，是帖木兒帝國的宰相阿爾都沙，副使是曾跟隨帖木兒南征北戰的愛將蓋蘇耶丁，即使在帖木兒本國也是免跪拜禮的。外交禮儀後，朱棣告之了使臣們對他們行程的安排，先是可在山東，河南，江蘇幾省“旅遊觀光”，也允許在明軍駐地自由觀光，並無任何“軍事禁忌”，隨後，這批使團由明朝官員分頭率領，在中國各地旅遊，特別是帖木兒國使臣，更被安排赴山東孔府參觀，並參拜孔廟。兩個月的“觀光訪問”後，各國使團接到通知，朱棣將在北京周邊開始大規模的“狩獵”，邀請各國使團前往觀覽。

永樂十九年三月，“狩獵”在北京北邊的懷來城外正式開始，共調各路部隊十萬人，由朱棣精心挑選的明朝“五軍營”“三千營”“神機營”精銳相繼操練，表演了明軍騎兵包抄，步兵突擊，步騎合擊等內容，還有從廣西，雲南，四川調來的南方“土狼兵”，白桿兵，演練了步兵勁弩齊射，長槍步兵刺殺訓練等“軍事科目”。史載“軍容齊整”“步調如一”“兵甲鮮豔”“列國使節俱驚”，尤其是令各國使節開眼的，是明朝“神機營”的火器操練，以及火槍騎兵的快速突擊中的射獵表演，展示的“虎威炮”“火龍槍”（騎兵專用火槍）安南銃（抬槍），“一窩蜂”（火箭炮）“火龍車”（火焰噴射器）等諸多“高科技”武器，是“洋人”們此前聞所未聞，也讓蓋蘇耶丁這樣的“行家”大開眼界。大規模的“狩獵”行動持續了整整一個月。閱兵結束後，朱棣在其設在土木堡（即後來明英宗被俘虜的地方）的行營“親切接見”了各國使節，這一次帖木兒國使臣帶頭下跪磕頭，“叩首觸地”，全然不顧“我國無此風俗”。帖木兒使臣更奉承說，這次帖木兒進獻的名馬，正是當年帖木兒國王的父親帖木兒生前南征北戰專用的“御用坐騎”，贈送給朱棣，正是為了表達“最崇高敬意”。朱棣聞言大喜，將其子（二兒子朱高煦）在靖難之役時用過的“長銃”（火槍）回贈，並令使臣向帖木兒帝國國王“轉達最誠摯謝意”。帖木兒國王把老爹生前騎的馬送給中國皇帝，中國皇帝把兒子用過的火槍轉送給帖木兒國王，這段15世紀兩大世界最強帝國君主之間的禮品互贈，頗有意思。

         這次聲勢浩大的閱兵無疑收到了良好效果，這次“觀禮”的各國使節，包括此次的中西亞使團，以及東南亞，印度支那等國家的使者，總數達二十七個國家。明朝軍威之盛，也在各國引起了巨大反響。其後雖朱棣過世，且宣德時期開始明朝不再派遣使節出使，但中亞西亞國家與中國的友好關係一直綿延到明末，單是帖木兒帝國，終明一世向中國派遣使節的次數就有六十多次。而有關這次閱兵的詳情，也詳細記錄於中亞國家的各類典籍裡。參加閱兵觀禮的帖木兒副使蓋蘇耶丁更在回憶錄裡坦言對明朝軍事實力的看法：“我不得不承認，大帝（帖木兒）死在東征的路上是一件幸運的事情，這使他保全了一生的英名。”而與這次閱兵帶來的另外一個“連鎖反應”就是，觀覽閱兵的埃及馬穆魯克王朝使臣回國後，埃及隨即解除了在紅海對東方商船的禁令，從此，東方的絲綢，香料等貨物，可以更順暢的運抵紅海地區並經此輸入歐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