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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發表於 2008-5-14 14:11 顯示全部帖子
另眼看武王伐紂
文/李俊 熹微的晨光照亮了东方的天空,从黎明前的黑暗中,一幕庄严肃穆的场景渐渐凸显出来。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数百辆战车齐齐整整地一字排开,消失在视野尽头。每辆战车由四匹平行排列的战马所拉,车上站着三名全身皮甲、戴着铜盔的武士,左边的执弓,中间的执鞭,右边的执矛。另有三四名类似装束的武士站在车的两边,手执矛盾,腰插短剑。战车后面,站着一排排握着戈矛的普通步兵,他们排成整齐的方阵,数量要比甲士多得多,但没有铠甲护身。
战士们忽然波浪般分开,马蹄声中,一辆装饰华贵的大车穿过人群,驰向最前列,车上的将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人们把目光投向车上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他全身青铜甲胄,左执黄金斧钺,右持白旄旗帜,显示出至为尊贵的身份。战车在正前方停下,又调过头去面对着整个军队。在霞光的映照下,男子起旄旗,开始高声说话。在这空旷的原野上,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远来辛苦了,我西方的人们!各位国君、大臣、将领、军官、战士们!起你们的戈,排好你们的盾,立起你们的矛,我就要开始誓词了!”
随着一声齐整的呐喊,将士们举戈立矛,排齐盾牌,它们在晨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朝霞殷红如血,又如激荡的火焰,映照在一个个昨夜细雨形成的水洼中,把这片古老而又年轻的土地渲染成一片鲜红。
这是公元前1046年初,朝歌城外的牧野。一场决定中国历史命运的会战即将开始。这就是后世人们谈论最多,却知道得最少的“牧野之战”。三千年来,各种政治的、文学的、神话的版本组成了无数重时间的帷幕,模糊了大战的原貌。只有到了近代,随着史学的进步和大量甲骨文、金文的出土,这场被各种假象所湮没的会战才渐渐轮廓清晰起来。
商周角力势消长
战争的根源要再追溯到几百年前。公元前十三世纪左右,由于全球气候的剧烈变动,一场民族大迁徙像暴风一样席卷了整个亚欧大陆,各游牧民族纷纷从广袤的中部草原侵入到四周的农耕文明区,呈波纹状扩散开来,引起了一连串的改变整个世界的连锁反应。在希腊,多利安人南下伯罗奔尼撒半岛,毁灭了正欣欣向荣的迈锡尼文明;在小亚细亚,被称为“海上民族”的几支蛮族摧毁了赫梯帝国,进而骚扰埃及边境,并最终导致了埃及“新王国”的覆灭;在印度,雅利安人也越过兴都库什山进入印度河流域,征服了当地的达罗毗荼人;同一时期的东亚,一支强大的游牧民族从蒙古高原南下,占据了今天的陕西、山西北部,对当时正处于鼎盛期的商王朝形成了巨大威胁,在后来的华夏文献中,他们被称为“鬼方”,也就是后来匈奴人的祖先。
与后世儒家经典的理想描述不同,商朝并不是一个“大一统”王朝。实际上,在当时的中原大地上,操汉藏语、突厥语、蒙古-通古斯语和南岛语的各种族、部落犬牙交错,时时流动,有的已经进入农耕文明,有的还是游牧民族。商朝是其中最开化和最强大的政治组织,商王自称受“上帝”之命统治世界,但直接统治范围其实只有都城附近方圆几百公里,称为“王畿”。此外是许多臣服于商的“方国”,他们对商王有纳贡和从征的义务,但是内政不受干涉。再以外,就是根本不承认或不知道商朝至高地位的“蛮夷”了,防范、消灭和征服他们是商代军事活动的主旋律。
鬼方的入侵改变了东方世界的实力对比。商高宗武丁时期,商朝与鬼方多次激战,虽然一时击退了鬼方,却未能消灭其根本。此后直到商亡,鬼方仍不时出没骚扰,其他各蛮族也乘机作乱,长期战争中,商朝的实力逐渐削弱。面对游牧民族来无影去无踪的威胁,商人后来采取了“以夷制夷”的策略,扶植臣属的周国去征讨其他蛮族。结果养虎成患,反而使得周人实力壮大。
周人发迹后,自称是正牌的华夏贵胄,夏朝以后才不幸“没于戎狄”。不过,现代史学家多认为周人最初与周边羌、戎各族并无区别,同样是西北游牧民族的一支。据考,他们本居于山西的汾河流域,周文王的祖父古公父为首领时,受到鬼方的压迫,南迁到岐山之下的周原。那里土地肥沃,周人遂改游牧为农耕,向商朝称臣纳贡,并仿效殷商文化,建立城郭,设置官制,成为一个新兴方国。
周人兼有华夏和戎狄的双面优势,因而在错综复杂的各派势力之间如鱼得水,迅速发展壮大。古公父之子季历继任首领后,得到商王武乙的召见和赏赐,命他出师讨伐今陕西中北部的西落鬼戎(鬼方的一支)。季历出兵大获全胜,甚至捕获了对方的主要首领。此后十几年,季历又接连以王命的名义,征服和吞并了周围不少蛮族部落,因战功被商王文丁封为“牧师(诸侯之长”。周国的势力急剧膨胀,甚至侵入到南方的江、汉一带。传说季历的兄弟太伯、仲雍“让位”给季历,自己“远窜荆蛮”,太伯还成了吴国的开国之君。不过据史学家考证,这个动人的故事不过为了掩饰周人在长江流域的殖民扩张而已。但周国的扩张还是引起了文丁的警觉,后来他将季历囚禁处死。
季历死后,世子姬昌继位,时约前1100年。 《竹纪年》 载,姬昌即位初年,为报父仇而出兵伐商,但商朝实力尚在,周国没讨到什么便宜。此后,姬昌不得不韬光隐曜,臣服于商,还从商朝娶了一位贵族小姐为妻,但却难以消除商朝的猜忌。商王帝辛(名纣,即后世所称的纣王)继位后,为翦除日渐强大的几个方国,罗织罪名杀了好几个诸侯国君,同时也将姬昌幽禁于 里(今河南汤阴附近)长达七年。后来,周国卑躬屈膝,一再进贡美女珠宝,帝辛才赦免了姬昌。姬昌也很乖觉,一遇赦就主动割让洛西之地,以解除商朝对自己的疑忌。果然,帝辛“龙颜大悦”,封他为“西伯”,甚至赐给他弓矢斧钺(象征征伐权,放他回国。
按说,帝辛既然猜忌姬昌,纵然开恩释放,又何至于给他征伐权然后放虎归山?这还得从帝辛本人说起。据 《史记·殷本纪》 ,帝辛“资辩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知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以为皆出己之下”,又说他“好酒淫乐,嬖于妇人”。除去史官的有意贬损之辞,不难看到,这位商朝的末代君主其实是一个聪颖勇武、才华横溢、性情刚烈而又过于自负的人物。据史书中的一些零星记载以及殷墟甲骨提供的线索,此时,江、淮之间的东夷发动叛乱,成为对商朝的最主要威胁,帝辛也将注意力集中在东南方,他认为西边的周国毕竟只是蕞尔小邦,没有颠覆大商的实力,但是仇隙既在,难保不乘机作乱。赋予姬昌征伐权并放他归国,不但暂时可以绥靖周国,而且能诱使他出兵讨伐诸邻国,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以保证商朝后方的稳定。
此后帝辛致力于用兵东南,和东夷各部族的战争持续了很多年。终于,战争取得了最终胜利,史称商朝俘虏了“亿兆(上百万)夷人”,而帝辛也被誉为“百克(百战百胜)”。战争结束后不久,前1046年二月下旬,仍然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帝辛忽然接到紧急军情:以周王姬发为首的西方诸国联军数万人已经进驻牧野,离朝歌(今河南淇县只有七十里地,而此时商朝的主力部队尚滞留在千里之外的东南战场!帝辛这才惊觉,自己的如意算盘全部落空,一场亡国大祸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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