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起帝王之威,人們動輒喜歡講“誅九族”。好像在古代誅九族是個經常發生的事兒似的。其實,盡管古代有株連親族這回事,但是,誅九族,畢竟是非常罕見的。在春秋之前,西周沒有株連親族之刑罰。這事開始於秦國,有人說秦孝公是始作俑者,也有人說,是秦始皇開的頭,其誅嫪毐,夷其三族。即父族,母族,妻族。記住,是三族,而非九族。在秦之前,更流行的說法是,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據說來自於古代典籍《康誥》。秦國是落後的國家,人殉,也是他們實行的。所以,有族誅之事不奇怪。商鞅變法,在社會上實行編伍連坐之法,實際上就是根據秦國的現實,擴展而來的。秦統一之後,秦風就成了國風,秦始皇死後,丞相李斯被殺,也是夷三族。由此,李斯父子之間,才有著名的黃犬之嘆。
後來,入主中原的鮮卑人魏太武帝,將夷三族擴展為夷五族,到了有一半胡人血統的隋煬帝,則發展成夷九族。這個九族到底是哪個九族,現在還有爭議。但株連擴大化,是肯定的了。
將株連親族最大化擴展的,是篡位者明成祖朱棣。我們都知道,他把不肯為他起草詔書的方孝孺夷了十族,第十族,已經超出了血親的範圍,把老師都給株連了。不消說,凡是喜歡濫加株連的主兒,都是暴君。只是,朱棣固然殘暴,但夷十族,卻是他跟方孝孺鬥氣鬥來的。此後,他再也沒幹過這樣過分的事兒。
事實上,即使有族誅這回事之後,濫用族誅,也是一件人所不齒的買賣。不到萬不得已,即使貴為天子,有暴君之名,也不敢濫用。即使犯了謀反這種十惡大罪,一般也就是株連到犯事者本人的妻子兒女,而且,一般也就是充軍發配,滿門抄斬,不過是一種嚇唬人的說法。
所以,即使在古代,株連並不是件值得誇耀的事兒。但是,這種幹法,的確有比較大的威懾力。不僅株連親族,對犯事者有威懾力,平白增加犯事的阻力,保甲連坐,威懾力更大,等於是在你家的周圍布置了朝廷的眼線,讓你不敢輕舉妄為。對於朝廷的治理,有著意想不到的好處。
盡管如此,我們發現,古代多數的朝代,既不怎麽實行族誅,也不實行保甲連坐。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推行這樣的苛政。個中的道理,就在乎,即使在古代,這樣的幹法,也是不人道的暴行。畢竟,犯事者的親族,以及他們的鄰居,並沒有犯罪,讓他們一塊兒連坐,等於是殺了一批無辜的人。這樣的幹法,無論怎麽解釋,都有傷寬仁,而仁厚,則是過去帝王的一個重要品質。誇一個帝王的政績,怎麽的,也得說他如何寬仁厚民,而不能講他怎麽牛叉的殺人如麻。
所以,所謂的株連,實際上是古人在執法中要刻意回避的內容,實在不得不幹了,在言說上也盡量含糊。所以,說,這種東西,即使在古代,也沒有人認為這是一項好傳統。這玩意,對於治民,整人,的確好用,但是,一個不可回避的問題是,缺德。
自古以來,沒有人樂意缺德。現在的人是不是樂意,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