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大明捨生取義的朝鮮志士
西元一六四四年,即大明崇禎十七年、大順永昌元年和大清順治元年,有個朝鮮人來到在北京昌平縣城外的明思宗墓前,絕食七日七夜而死。像這樣微不足道的事,我國史書是絕不會記載的,但朝鮮的正史和野史卻大書特書,讚美這人是「千古義士」。
該年正是明、清易代之年,「城頭變幻大王旗」,先是李自成的農民軍輕取北京,崇禎帝自縊於煤山,繼而山海關總兵吳三桂拒降李自成,向敵人滿清乞師,一舉擊潰農民軍。滿清「冷手執個熱煎堆」,得以順利入主北京。在那兵荒馬亂的大動盪時代,這個朝鮮人之死,自然沒有人會留意。但他該有同伴的,也許是家人,又也許是友人,否則他的事蹟便不會流傳回本國了。
他叫崔孝一,朝鮮關西人。崇禎末年,崔孝一舉家浮海,在山東登州海邊登陸,輾轉投靠山海關外的甯遠總兵吳三桂。這個朝鮮人為何不惜千里而來當兵?當時的朝鮮王朝已投降滿清,割斷與大明皇朝二百多年的宗藩關係,該國的志士仁人再沒法在本土抗清,唯有來到父母之邦執干戈以衛社稷。
滿清鐵騎曾先後兩次攻陷朝鮮,殺戮之慘,不下於萬曆年間的抗倭之戰。滿清得勝撤軍時,擄走數十萬朝鮮人,在遼東「人市」作牲畜般公開拍賣;家屬想贖回親人的話,則需「男黃金五蔖,女三蔖」,簡直是擄人勒索!因此,朝鮮大部分家庭都與滿清有血海深仇。朝鮮與我們的大明皇朝同樣是以儒立國,「夷夏之辨」絕不含糊,是以該國雖已臣服滿清,內心深處仍遙尊大明為天朝、上國,而崇禎帝自然仍是天子、皇帝。
朝鮮野史說,崔孝一在本國時曾當兵,也曾與清兵戰鬥。至於說他曾有意募人刺殺清帝皇太極,正史並無此說,不可信。無論如何,崔孝一是懂得武藝的,因此來到大明從軍後,立了軍功,很快便成為吳三桂手下的中級軍官——「把總官」。其實,當時有不少朝鮮人像崔孝一般來到大明當兵,當中又以林慶業最為聞名,也最為朝鮮史書所稱道。
林慶業是朝鮮名將,卻為抗清志業而削髮為僧,潛逃到大明,當上了水師總兵。及後滿清入關,他逃到南京,繼續抗清。林慶業逃亡期間,清人搜獲他的妻子李氏,迫令她說出丈夫的下落。李氏這樣說:「夫為大明忠臣,吾當死從良人,同為大明之鬼。」一字一句,滿溢忠貞。李氏說完後,自殺。清人後來捕獲林慶業,押解他回朝鮮,當眾殘酷地處死他,以儆效尤。林慶業夫妻英烈千秋,這自然是當時的崔孝一所不知的了。
即使是被迫到遼東為清軍「助戰」的朝鮮士兵,也心存忠貞。他們往往只向著大明官兵放空槍、放空炮,結果給清將發覺,嚴加審訊。朝鮮士兵大義凜然的說:我們怎能向父母之邦開火!結果他們全部被殺,得以成為「大明之鬼」。更有朝鮮士兵設法弄沉數十艘運送軍米的船,以免資助胡虜入侵大明。
時窮節乃現,一一垂丹青,這些朝鮮人可歌可泣的義舉,可惜長久以來不為我們所知。其實,朝鮮雖是我們大明皇朝的屬國,該國百姓卻有雙重效忠之義,即除了效忠該國國王,更要效忠大明天子,而又以後者為尊。因此,當朝鮮既已無力抗清時,百姓則唯有寄望於大明了。
崇禎帝自縊的消息傳到山海關時,「慟哭六軍俱縞素」,當中必然有本文的主角崔孝一。天子死社稷了!他這個屬國子民,還能為誰而戰?何況,他的總兵官吳三桂已剃頭降清,要當胡虜的馬前卒了,難道他也要助紂為虐?結果,崔孝一選擇了做逃兵,但沒有回國,而是歷盡艱辛來到荒涼的皇帝墓前。
我們不知道崔孝一在明思宗墓前有什麼言行,想來哀痛悼念是免不了的。當時天子之死,震驚天下,朝鮮舉國哀掉,有些人悲痛得自殺殉君,連與大明曾血戰數年的日本「倭奴」,也罷市一天。及後,朝鮮國王曾想起兵北伐,為大明報君父之仇;日本也以「華夷變態」,曾派軍出征滿清「夷狄」,後遭大風浪而止。即使到了風雨飄搖的短命南明朝代,流求(沖繩)、交址(越南)等屬國仍向明帝朝貢和請頒曆書,克盡臣子禮節,它們都無愧於大明。這些三百多年前的史事,我們現在看來難免匪夷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