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早期著名的外交家黎庶昌,迄今還是一位陌生的歷史人物。黎庶昌是晚清第一批駐外參贊之一,也是「中興名臣」曾國藩四大門徒之一,歷任英、法、德及西班牙使館,著有歷述其參贊經歷的《西洋雜誌》,後又兩任駐日公使。但至今只有少數文獻傳記略述他的生平事蹟。
黎庶昌
即使如此,我們也能透過黎庶昌編纂的《拙尊園叢稿》中的《敬陳管見折》,來看他有多前瞻。
《敬陳管見折》,是一篇文章講述一個從封閉環境走向世界的中國人,面對中國和世界事務所做的思考。自1877年1月,黎庶昌隨郭嵩燾在倫敦赴任,有感清廷「遣使八年,出洋諸公從未有將中外情形統籌入告者」,故自己「奉使東西兩洋,已逾八載,聞見所接,思慮所籌,何忍緘默不言」,於是專折敬陳管見。
這一份專折,主要圍繞內政改革提出六條建議:
一、水師宜急練大支
二、火車宜及早興辦
三、京師宜修治街道
四、公使宜優賜召見
五、商務宜重加保護
六、度支宜豫籌出入
致遠艦上的北洋水師官兵,左起第六人為鄧世昌
所謂「水師宜急練大支」,是鑑於「北洋水師粗立基緒,然戰艦未備,魄力未雄,實難責與西人匹敵」。黎庶昌考慮到中國海疆袤延萬里,應練足百號兵船以資防守,其中,以六十號分配給南北兩大軍,每軍應有鐵甲巨艦四五艘,專作攻敵之用,並建立「海部」(似後來的海軍衙門或海軍部),統一發縱指使,庶幾章程一而號令齊。
關於「火車宜及早興辦」,強調「西洋富強之術首在輪船、火車」,認為「西法中之便官便商便民而流弊絕少者,獨火輪車一事耳」,駁斥了當時「修築鐵路有礙民生」或「巨工有關風水」的怪論。
1881年李鴻章視察唐胥鐵路
至於「京師宜修治街道」,黎庶昌建議除宮禁,內外兩城坊巷「似宜飭下五城順天府:聽準官民共起公司,設局修理。國家歲撥經費數十萬兩助入之,仿照外國章程,抽收地稅、房租以佐不足。將街道一律平繕,治使寬潔,廣種樹木,添設自來水火,以便民用。徙致豪富以實空間,置巡役以養旗丁,藉工作以消盜賊。務令兩城內外,煥然一新,蕩平如砥,則四海之人皆將悅而願遊於吾宇矣。」
晚清時的北京
黎庶昌認為,這樣有系統地開展首都城市建設,最容易被外國人看到為一項振作有為的舉動,又是對國體、民生有裨益的事。基建使人工作,更可減少民眾淪為盜賊。
關於「公使宜優賜召見」,黎庶昌建議皇太后、皇上每年於春秋和暖時,召見各國駐京公使一二次,接以溫語,賜宴款之,則:「天顏半日之謙光,轉足以伸彼瞻雲就日之忱,而起其肅廟雍宮之敬」。還建議在京師、天津、上海特闢西式客館一所:「不厭崇閎巨麗,輔以園囿,足備壯觀,凡遇各國遊歷之王公貴臣及往來公使人等,延使居住,用示懷柔,未嘗非外交之一助。」
1887年上海外灘
就「商務宜重加保護」,黎庶昌鑑於「西人長駕遠馭」,中國「大利幾至盡為所有」,為了挽回利權,建議對各省煤鐵廠礦的開設,應指示「經辦大員通盤計劃,將來源銷路一精籌奏明在案」,「如興辦火車鐵路,則煤鐵不患其無用矣;改鑄金錢銀錢,則五金不慮其不通矣;公務要件率先摘由電傳,則電局不致虛設矣。凡若此類,必仰賴朝廷權力,明示扶持,庶免公司倒折之虞,即杜外人覬覦之漸,商務當日有起色。否則聽從各省枝節而為之,徒有開辦虛名,不聞見功實效。」
1887年上海外灘近南京路一帶
關於度支宜豫籌出入,建議仿西洋辦法,宜將一年全國財政應出應入之數,令各省分款核計,於前一年先行奏聞,由朝廷分成最急、次要、尋常三等,應付急需者,務期如額,「頒示簡明章程,使之遵守,不足之數,然後酌取於民。」籌款辦法仍仿西洋,除釐金、關稅外,官民俸入之稅、準票引票之稅、菸酒公司之稅、火車電報信局之稅,皆屬巨宗,若能一一推行,歲增當必不少;而鴉片煙一項不問中外所產,尤應嚴格重懲,無使漏網。
1887年上海外灘的外擺渡橋
黎庶昌不只是齋說,他的現代發達的主張,也令他在處理外交事務上得心應手,為促進中日友好作出卓越貢獻。他先後兩度任駐日本公使共6年,凡外事活動,黎庶昌堅持維護國家尊嚴,保護旅日華僑正當權益。同時也注重睦鄰友好關係,利用家鄉盛產茅台酒的便利,開展酒文化外交,既擴大了出口,又施澤鄉里,深受日本各界歡迎。光緒十六年(公元1890年)任滿歸國,離任時,日人送行塞巷盈途,餞行至數百里外。
我們也許能看出,以上種種建議均能有效改善中國積弱之局,當中度支的建議,較清廷在1901年被迫宣布全面推行「新政」早了十八年。但就是因為黎庶昌所處的時代,是中國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年代,他的建議不被重視,可說可以預期。